孔圣山是座山

 

文/黄彩玲

 

雷州半岛的春雨来得早。“三八节”那天，也不打招呼，一阵小雨淅沥淅沥悄然而至，不偏不斜，像是门帘珠子，把我们和孔圣山隔开来。

 

还没到孔圣山之前，一直以为是一座与众不同的山，可进了山门，才知道是一座城，是遂溪县委县政府正在集全社会之力建设的以孔子文化为主题的文化城，一个市民学习休闲娱乐的地方。城门建得大气磅礴，颇有古都墙门之风。城门前诺大的广场上，小雨依旧在飘，舍不得离开。广场上的游人也不愿躲避，撑起伞与小雨同行。忽然，一曲天籁隐隐约约从远处飘来，先生指给我看：哇，宛如一幅画。只见一少女身着白裙，手撑粉色花伞，在雨中踮脚尖，舞蹈而行。一排穿着各种花色旗袍的女子，撑着伞不知从何处飘来，扇形围着独舞少女，仙乐飘飘，舞姿翩翩.....那映入眼帘的画面，一下子把你的眼光穿越回民国时期，想到那个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的姑娘，以及一群风姿绰约的金陵十三钗......仿佛时空穿越，重复戴望舒和严歌苓眼中那经典的画面。

 

正惊叹之中，雨住了，人却散了，原来是电视台在拍摄宣传片。阳光出来了，成片成片地收拾小雨遗下的水珠。雷州半岛的天就是这么任性，即使天上没有云，阳光也会把雨丝抖下来，但很快就又像收衣服一样把所有的雨珠藏进天空这个大衣柜里。

 

先生问我来这看啥。我说看山呀，这里不是叫孔圣山吗！进了城门，放眼望去，竹木丛萃，风亭水榭，草绿水清，却不见山峰树林，倒真的有点疑惑了：山，在哪呢？

 

先生笑了。雷州半岛三面环水，唯独缺山峰。有水无山，当然无仙人指点，那点灵气何处寻？古时候的建制还可以“衔海峡吐珠崖，拥五岭而望中原"，现在只能望自己了。

 

我说，既然无山，干嘛又无中生有，造出一座山，而且名字又好听，又神圣？

 

有山啊！先生指着远处正在修缮的孔庙。

 

那是庙啊，哪是什么山！

 

先生说，我也是猜的，既然叫孔圣山，当然是孔庙了。难道先生说的山是指孔庙所意涵的精神山峰？

 

一座山，一座城，总会蕴藏着自已独特的的文化密码，也就是说，山有山魂，城也有城魂。相对于水，我更爱山。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通智，指智慧聪明的人。仁者为仁爱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智慧聪明的人比起仁爱的人总是占少数的，我是一个没有多大智慧的人。所以，我总在山中寻找我无法面对生活的东西，去面对我对世界的愚钝。我可以在这座叫做山其实又不是山的孔庙里找到我想探究的智慧吗？

 

雷州半岛自古就是南蛮之地，《后汉书·南蛮传》说，“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者十必四五。”能够在这种林莽瘴盛，虎虫出没无常的恶境中活下来的，必定是勇猛之人。雷州半岛也是官宦人家和文人骚客的贬谪驿站。历朝历代的朝庭贬官谪客经过于此，虽苦受“瘴气昼熏体，菵露夜霑衣”侵袭，却也带来中原文化的一束亮光。孔庙于此落户，想必是半岛从英雄时代开始进入文明时代的一个起点吧。

 

据《遂溪县志·学宫》记载，遂溪孔庙，原名学宫，始建于南宋，经历朝修葺改造，规模较大，在广东省州县中是屈指可数的。相传其时遂溪孔庙与曲阜孔庙、北京孔庙和台湾孔庙并称中国“四大孔庙”。如此重大的历史价值必有史料记载，可惜无案可稽。当时的孔庙已在1978年拆毁，无法目睹和惊叹当时的宏伟了。遂溪孔庙之所以齐名天下，想必也是与传说有关。传说孔庙中的孔子塑像头部乃是山东曲阜按御旨塑成送来遂溪的。由孔子老家山东曲阜孔庙按比例塑造，又是按“御旨”行事，天下的孔庙，能有几家？这血缘关系的地道正宗来历，令人无不称羡。传说毕竟是传说，传说不过是人们一个心愿诉求的表述而已。“曲阜送像”的历史真伪无法考证，但现在孔圣山重建孔庙的设计确实是曲阜孔庙的有关人员“曲阜送经”来的。这是后话。

 

饶有兴趣的是，孔庙初名竟是学宫，而不是庙！

 

先生却笑道，天下寺庙，浩浩荡荡，单是广东的孔庙就有30多所。寺庙大都是祭祀场所，孔庙最初都是学宫，除了祭祀孔子之外，还有纪念的功能。孔子是圣人，儒家思想的创立者、大教育家，他的学说影响了千百年来中国人的品格和心理，据说现在国外的孔子学院也有超千家，你说他用啥去影响世人？还不是讲学！孔子行万里路，讲万里学，讲学的地方就是学宫。后人对他最好的纪念，就是沿着他艰苦跋涉传播文化的路上建造学宫。当时最好的传媒是学校了，什么思想流派还不是在学校里密集传播才有影响！学宫还是宽容场所，草根也能在那“有教无类”，伴随着思想的成长和行为的习惯。无需像其他寺庙那样威严让人跪拜，要供香果投币功德箱才可以安然离开。

 

 这下我笑了。你哪来这么多的道道。先生说，猜的。孔教太现实了，道教太浪漫，佛教又讲求因果轮回。所以呀，林语堂说，孔教是中国人民的工作姿态，道教是游戏姿态。“这使你明白每一个中国人，当他成功发达而得意的时候都是孔教徒，失败的时候是道教徒。道家的自然主义是服镇痛剂，所以抚慰创伤了的中国人之灵魂者”。其实林语堂先生所指的应该是国家公职人员，老百姓才是佛教徒，他们更看重的佛教的因果报应。

 

先生越说越玄，我听懂的只是文化的效应。

 

印象中这里的文化应该是有声有色的。土地是红的，海水是蓝的，高天滚滚的是雷鸣。总让人闻到诗和远方的味道。这里不用说先民们是如何在茂密丛林披棘斩刺跟野兽拼杀活下来，并开辟守着这家园；单说湛江市寸金公园里那塑像，就是近代遂溪的先辈对法国人越界而刀矛抗拒的历史，一寸土地一寸金，遂溪人捍卫的何止是是土地，更是生存权。这就足以折射出民风的强悍。但自孔庙出现后，遂溪的民风又增添了儒雅的气质。教化所始莫先于学，人伦之序莫先于教。遂溪人兴学崇教，教育质量一度占据湛江前面，无不受之学宫的影响，浩浩孔圣山注定是遂溪人文化精神之高峰，在孔教的庇护下，总是可以寻找到灵魂深处的有关于我们寻求世界的种种答案。

 

和世界上所有的山一样，孔圣山静谧、翠绿、安然，但却比其它山多了几分的仙气。因为孔圣人这个神仙，让这里曾经有过的贫瘠落后野蛮粗俗变得文明礼仪活泼灵气起来。站在孔圣山前，你还可以穿越时空，就像刚才门前的表演，让你的思绪可以快乐飘逸，驰骋万里。

 

孔圣山是座文化城，因为里面的孔庙，在我的心中便形成了一座山，一座我时时膜拜的精神山峰。